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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龄二次元:我们不是异类,只是入坑比你早

抖音热门 2025年10月28日 05:04 3 admin
大龄二次元:我们不是异类,只是入坑比你早

萍儿收集的部分手办。受访者供图

“我是跟着姑娘才开始的。”60后萍儿这句话,道出了许多中国第一代二次元父母的共同起点。她的二次元之旅,始于女儿中学时期对《火影忍者》的痴迷。鸣人从吊车尾到被整个村子认可的成长历程,触动了她的内心。

彻底的入坑则充满戏剧性。一次成都旅行中,她偶然邂逅了一款游戏的联名奶茶,她先是被周边制品吸引。游戏宣传语“玩《恋与深空》,做幸福女人”更是瞬间击中了她:“这个好,我老了也要做幸福女人!”回到家,她立刻让女儿帮忙下载游戏。面对女儿“您还玩这个”的打趣,她霸气回应:“幸福老太太的事,你年轻人不要多打听。”

如果说萍儿的入坑带着家庭温情的色彩,那么70后董先生则代表了初代硬核爱好者的探索。他是国内第一批接触漫展和cosplay的元老。“cosplay概念是日本在1970年代开始流行的,1990年代末,广州这边开始有一些漫展,当时是在海印广场那边。”他回忆道。

那是一个万物始于DIY的草创时期,与今天完善的产业链截然不同。“当时什么都要自己去准备,自己去找材料。”他选择了服装接近日常的格斗游戏角色,比如特瑞、克拉克。“基本上我就会找跟他们一样的,比如说那个背心、帽子、裤子什么的,只要穿起来像,去了别人也能认得出来。”这种“玩票”性质的聚会成为这个圈子的起点。

1980年代初生人的罗汉果在深圳长大,是受动漫和日剧影响很深的一代,她的周末被香港电视台播放的《美少女战士》填满。“我们小的时候都是看这些长大的。”

彼时,获取正版资源并非易事。“大家互相交换漫画,到处借、买。”她会和同学专门前往香港旺角的信和中心,只为捧回珍贵的港版漫画。一本约2.5元的漫画,对当时的学生来说是笔巨款,但紧握在手时的满足感,无可替代。

对于1987年的Lily和她的丈夫而言,二次元是贯穿他们从校园到婚姻的纽带。很多动漫传递的价值观,比如勇气、励志和纯粹的有趣,都很更贴合他们的精神世界。

价值1500元的《我的女神》手办,是他们大学刚毕业、经济拮据时期咬牙买下的。“那个时候真的是没赚什么钱,钱都要用来付房租什么的。”但两人在这项支出上的意愿出奇地一致。那个手办,做工非常精细。“搬了好几次家,(连)盒子都没舍得丢。”

他们曾是贴着海报、追着连载、攒钱买周边的那群人。从《火影忍者》到《LoveLive!》,从初音未来到《海贼王》,他们见证了国内二次元文化从地下到公开、从边缘到商业化的漫长过程。

大龄二次元:我们不是异类,只是入坑比你早

Lily和丈夫收藏的女神手办(右)。萍儿自制的周边(左)。受访者供图

“你这属于特权阶级”

退休生活可以是什么样?下棋、遛弯、带孩子?萍儿给出了另一个答案:抢谷子、追联名、跨城打卡主题店。她的日常,比许多年轻人还要狂热。

她会为限量周边定闹钟午夜抢购,甚至跨省追击。“西安没有罗森,我就买了火车票,连夜跑到保定那边的罗森。”她还为一乐拉面主题店坐高铁去成都,“算是带旅游带玩”。

女儿在一旁哭笑不得地吐槽:“我就说她为老不尊。”在二次元圈子里,作为“珍稀动物”的妈妈,甚至能利用自己的“年龄优势”。一次在广州动漫星城的联名餐厅,每个人每天只能领一张赠品卡片,结果妈妈跑去央求发卡片的小姑娘,“你看阿姨这么大年纪,还是外地的,你看阿姨的车票,给阿姨多一张”,结果,工作人员真的多给了她一张。女儿总结:“在二次元的环境下,是大家对她都很包容,很照顾,所以她就玩得特别开心。我说你这属于特权阶级。”

董先生在2013年左右重拾漫展爱好,很快被二次元偶像企划《LoveLive!》吸引。当时,漫展的半壁江山都是这九位美少女校园偶像的cos。他从动画入坑,日后逐渐沉迷于演唱会。他最被打动的,是作品里那股“大家一起努力,去完成自己目标”的劲,这让他回想起自己在校园时踢足球的团队情谊。

尽管曾亲历圈内著名的“缪水大战”(《LoveLive!》系列粉丝内部冲突),但他并未加入纷争。此后多年来,他参与了多场线下活动,包括2024年广州的缪斯十周年演出和2025年日本的水团Final Live。他形容看缪斯演出是“久别重逢的感觉”,“好像是大家大学毕业,各奔东西,可能有七八年都没有联系过,突然间有个事情过来大聚会。”而水团Final Live的气氛则盛大而伤感。

大龄二次元:我们不是异类,只是入坑比你早

董先生拍摄的水团Final Live场内。受访者供图

对于Lily夫妇而言,最难忘的经历是初音未来首次中国演唱会。那是一次充满波折的旅程。他们从广州飞到上海,机酒花销不菲。到了现场,他们发现自己在二手交易平台上买票被骗,“已经走到演唱会的门口,那个人说出不了票,把钱当场退给我,我就进不去了。”Lily当场在演唱会门口崩溃大哭。

这个时候黄牛走了出来,Lily印象很深刻,一张380元的票,开价1980元。当时他们经济并不宽裕,但丈夫看她哭得伤心,毅然决定:“没关系,我们就买。”他们花了近4000元,最终进入了场馆一个特别偏的位置。“那个时候喜欢初音的人还是比较垂直、比较硬核的,所以说还是很开心的,觉得很值。”对比2024年在广州看的初音演唱会,她感慨:“浓度和当年我们去的中国第一场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在她看来,这是一种文化的必然改变,爱好者内部变杂了,但圈子扩大了,参与其中更容易了,“各有各的好”。

罗汉果的狂热则集中在2005年至2011年,那是从爱上《海贼王》到留学日本的六年。《海贼王》里关于友情、梦想和伙伴间坚定牵绊的故事,让她“好想有一班志同道合的伙伴,内心非常青春,非常有梦想”。

“应该是浓度最高的时候,”她的语气中仍带着怀念。彼时,贴吧、QQ群、博客是二次元的主阵地。她专注于声优领域,“那会儿还比较小众一点。”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山口胜平声优群的群主,就是日后配音罗小黑的人气声优山新。

这种在虚拟社群中建立的联结,甚至延续到了现实。她有几个一同追声优的同好,多年未见面,结婚生子后,大家的话题从当年的偶像,变成了工作生活,但始终保持着联系,有人过生日,其他人还会给她寄礼物。2023年,她们线下“面基”,大家都从追二次元的小姑娘蜕变成了成熟女人,“好像见了你阔别多年的朋友,没有任何的陌生感。”这场由二次元牵起的缘分,一晃二十年过去,已经成为她生活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大龄二次元:我们不是异类,只是入坑比你早

董先生拍摄的水团Final Live场外。受访者供图

“既然要玩游戏,就玩最好的”

对许多家庭来说,孩子看动漫、玩游戏令人苦恼,而在大龄二次元的家庭中,这不过是共同爱好的“传播”。

萍儿与女儿的关系,完全是一场从“我陪你”到“你带我”的逆转。如今,母亲反超她,成了更投入的那一个。每逢线下物料交换,萍儿都像筹备一场仪式般精心准备。为角色秦彻庆生前,她亲手制作了满是个人元素的吧唧(徽章类动漫周边)和贴纸,随后在小红书上发出邀约:“阿姨带了物料,某日某地见”。

这些热闹的相聚,成了女儿甜蜜的负担。自称i人(按,近似于内向者)的女儿,道出了幕后真相:“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快被我妈玩坏了。”她的受苦清单包括但不限于:开车载着母亲穿越城市,远赴小红书约定的打卡点,到现场后,还得帮忙举着“可互换无料(免费周边)”的牌子,被涌动的人群围住。

一旦置身于同好环绕的现场,那个在采访中偶尔词不达意的萍儿,瞬间切换成游刃有余的社牛模式。当年轻人们围上来,亲热地喊着“姨姨,我在小红书上见过你”,萍儿便会豪气地大手一挥:“给!都给!”只留下女儿在原地,感受着“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复杂心情。

而萍儿玩乙女游戏时,家庭氛围也十分轻松:“我先生还在旁边跟我打趣,说我又跟手机上的新老公约会。”

成为母亲后的罗汉果,是女儿的二次元引路人。女儿看的最多的是《柯南》,专挑她喜欢的角色怪盗基德的部分看。罗汉果多次带她去日本旅游,在扭蛋机前,在动漫的圣地巡礼中,抽象的喜欢变成了可触摸的现实。“她会加剧这种喜欢,因为她可以得到更多的周边,立刻能收到反馈。”她还计划着,等女儿再大一点,要带她一起看《海贼王》,尽管她也清楚,在这个快餐时代,安利这样的长篇巨作并非易事。

董先生也会向孩子推荐作品,碰到孩子喜欢的动画,他们会一起讨论情节或人物。但他也强调适度原则,不会强行引导或让孩子沉迷。

在Lily和丈夫的育儿观里,“既然已经要玩游戏了,就去玩最好的游戏”。他们的儿子从小就在PS5和Switch上体验着年度最佳游戏。以至于Lily发现,当全班同学都在玩一款低幼向手游时,儿子反而兴趣缺缺。

游戏、动漫成了孩子认识世界的一个窗口。当爸爸玩《黑神话:悟空》时,儿子对《西游记》产生兴趣,看完了一整套18本的漫画版《西游记》,玩《三国无双》时,又对三国历史入了迷。当孩子开始思考生死、担心父母会离开时,丈夫适时拿出珍藏多年的《数码宝贝》。这部关于离别与成长的动画,以一种温柔的方式帮助孩子理解生命中的必修课。

作为美术教育从业者,Lily还成了家长们的二次元顾问。“我身边的很多父母,他们因为孩子喜欢动漫,自己又不懂,就会来问我。”她认为,在信息爆炸的今天,家长的引导至关重要。“比如说一个小学女生看耽美漫画,肯定是不太好的。所以你还是要跟她解释清楚,这毕竟不是真实的世界。”

“我的人生是很好的”

二三十年过去,大龄二次元们不再是当初的中二少年。往昔的热烈追逐,蜕变成安静的陪伴与观察。

罗汉果的青春,几乎是被二次元改写的。因为热爱《海贼王》及其声优山口胜平,25岁、已在金融行业站稳脚跟的她,做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决定,毅然辞去工作,赴日留学,并最终见到山口胜平,送上自己带去的礼物。“‘我的人生是很好的’,没有遗憾。”她引用了《海贼王》中希鲁鲁克医生的话。

大龄二次元:我们不是异类,只是入坑比你早

罗汉果与《海贼王》周边(大部分是乔巴这个角色的周边)。受访者供图

如今,已为人母的她依然会喜欢偶像,如羽生结弦,但方式已截然不同。“现在更多的是很有所控制地去做这件事情,很理智地去喜欢,不会为他投入太多的时间和金钱。”2025年去羽生结弦的家乡仙台,她带着女儿去他训练的冰场滑冰。“我能做到的也就是这样子了。如果换作20年前的我,可能会在那里等他,但现在,我很心满意足了。”

Lily也发现自己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狂热。“我们比较偏老二次元,是不太买现在这些制品的。”她说,“主要还是手办模型比较多一些。”随着社会角色变化,现实的重量曾让这份热爱被迫让位。她坦言,从怀孕到孩子4岁前是一段比较痛苦的时期,几乎脱离了圈子。“我觉得妈妈可能要付出更多的时间。我老公会玩游戏,从来没有停过。我没办法,我就觉得太累了。”当孩子稍大,她因工作关系重拾爱好时,发现这段空白期反而让热爱更加纯粹,甚至反哺了她的美术教育事业。

罗汉果察觉到新一代二次元的变化,比如更追求快节奏,而她那个年代的作品更强调梦想与热血的内核。她觉得,现在的爱好者受到的信息干扰太多,热爱的持续度和专注度与过去已不可同日而语。但另一方面,他们能接触到的元素更加丰富,信息更加发达,渠道也更加通畅。

代际之间的审美差异也悄然显现。萍儿偏爱直观的快乐,享受乙女游戏中“帅哥问我吃饭没、睡觉没”的简单温馨,而对《进击的巨人》这类深度作品看不进去。女儿精准地点出:“她看这个东西轻松愉快,图一乐。”而这,恰恰构成了二次元世界丰富的生态。

“青春这个东西,人家说‘终不似,少年游’。”罗汉果的感慨,道出了许多大龄二次元心底最柔软的感触。“如果你当年不去看,不去追,不去感受,你一直把这个愿望埋藏,到中年老年的时候,你再去喜欢,再去热爱,再去看风景,已经没有那种心情了。”

对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说,年轻时那份不顾一切的劲头逐渐淡去,但二次元却以另一种方式留在生活里。萍儿在社交平台上分享着她的收藏与手作,被年轻人亲热地喊着“姨姨”;Lily凭着对动漫的了解,担当身边家长的咨询顾问;董先生把逛漫展和周边店当作工作之余的放松,像是戴上了“氧气罩”;罗汉果依然喜欢着她喜欢的,只是方式更从容。

社会看待他们的眼光,也经历了一场变迁。董先生清晰地感受到,大约在2014、2015年之后,氛围明显松动。如今,他作为社群中公认的高龄爱好者,十分坦然:“我不会每天挂在嘴上,线下大家都看到我是大叔。”大学毕业进入职场时,为了“立一下专业人设”,还需要刻意隐藏二次元属性,以免给人留下不成熟的印象。现在,他会很开放地让同事和老板知道自己去漫展、看演出,并分享在朋友圈。他乐观地预见,随着这种趋势延续,“到了下一代,大家就不会觉得看二次元跟看足球、看电影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然而,理解并非一蹴而就,视他们为异类的打量仍不时出现。Lily就常遇到圈外人的困惑。当她兴致勃勃地谈起打飞的去看初音未来演唱会,对方会不解地问“初音是谁”,得知那是虚拟偶像后,疑惑会变成“花这么多钱是看了场电影吗”。也会有同事觉得,她这个年纪还看动漫、买手办“很幼稚”。“但这些并没有给我造成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她说,“大家处在不同的领域,就好像以前我们也不能理解饭圈。不理解,但尊重吧。”

在家里,萍儿的收藏已占满大半个房间,与丈夫的爱好相映成趣,“我先生收藏玉石,我收藏纸片人。”

南方周末记者 朱圆 南方周末实习生 马一平

责编 刘悠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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