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真有网上吹的那么好?住过开封的人可不这么想!有人说,洛阳是河南的脸面,开封只是个老古董,可真搬过去住一段时间,你多半会反过来站开封这边!为什么?差...
2025-09-29 2
我叫陈守义,是个箍桶匠。
这门手艺,是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到了我这辈,怕是就要断了。
我的小儿子建社在合肥做工程,早就劝我别干了,说这活儿又累又不挣钱,浑身弄得都是木头屑子,闻着都呛人。
他说:“爸,你跟我去城里享福,我给你在小区里租个小套,没事就去公园里下下棋,遛遛鸟,不比你守着这堆破木头强?”
我每次都只是笑笑,把手里的刨子推得更稳一些。
木头是有魂的,尤其是我们徽州这边的杉木和柏木,生在黄山脚下,饮着新安江的水,纹理里都藏着山水的气韵。你用心待它,它就还你一个结实、耐用,能用上百年的好家伙。
我的家,就在皖南一个不起眼的老镇上,依着一条小河。房子是老式的砖木结构,前店后院。店里摆着我做的木桶、浴盆、米桶,院子里则堆满了木料,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子好闻的木香。
那年秋天,雨水特别多,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把整个镇子都泡得湿漉漉的。
一天傍晚,我收了工,正准备关门,听见后院的柴房那边传来一阵细碎的、像是小猫一样的呜咽声。
柴房挨着后山,墙角有个早年间留下的狗洞,估摸着是有什么小东西钻进来了。
我心里嘀咕着,抄起一把雨伞,趿拉着鞋就过去了。
柴房里光线很暗,一股子土腥味和腐木味。我借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天光,看见柴火堆的角落里,缩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走近了,我才看清,那不是猫,是黄鼠狼。
不止一只。
一只大的,像是母的,奄奄一息地瘫在地上,腿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夹过,血肉模糊。它身子底下,还护着五只更小的,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冻得瑟瑟发抖,正围着母黄鼠狼的肚子,发出那种绝望的、细微的叫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
在我们乡下,黄鼠狼这东西,名声不太好,都叫它“黄大仙”,说它有灵性,轻易不能招惹。
可看着那母黄鼠狼护着崽子的眼神,那是一种我说不出来的东西,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守护。它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凶光,只有哀求。
我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但信一个理:众生皆苦,万物有灵。
我叹了口气,转身回屋,找了个旧的棉袄,又拿了点家里剩下的伤药和纱布。
我没敢靠得太近,只是把棉袄轻轻地铺在它们旁边,然后把一只盛了点米粥的小碗,慢慢推了过去。
那母黄鼠狼警惕地看了我很久,最后,也许是实在没有力气了,它伸出舌头,虚弱地舔了舔碗里的粥。
就这样,我家那间堆放了几十年柴火的柴房,多了六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第一章 柴房里的不速之客
我给那只母黄鼠狼的伤腿上了药,用干净的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它很通人性,整个过程一声没吭,只是用那双黑豆似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那五只小的,嗷嗷待哺,我没法子,只好学着村里人喂小猫的法子,用温水冲了点奶粉,拿布条蘸着,一点点喂进它们嘴里。
这事儿我没跟任何人说,包括我儿子建社。
建社一个星期回来一次,给我送些城里买的菜和日用品。他要是知道了,非得把这窝“黄大仙”给我扔出去不可。他是个读过大学的现代人,不信这些,只觉得这东西又脏又晦气。
头几天,那母黄鼠狼的伤不见好,还是恹恹的。小家伙们也叫个不停,我心里头也跟着发慌,生怕我这一念之善,反而害了它们。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先去柴房看看,给它们换药,喂食,再回来开门做自己的活计。
我做的是箍桶的活,手上功夫最讲究一个“稳”字。可那几天,我心里装着事,刨子在木头上走得都有些飘,好几次都差点刨坏了料。
街坊邻居来店里串门,都说我气色不好。
“守义啊,最近是不是没歇好?看着眼圈都是黑的。”隔壁开杂货铺的王婶说。
我只能打着哈哈:“天冷了,夜里睡不踏实。”
到了第四天头上,事情有了转机。
那母黄鼠狼开始吃东西了,虽然吃得不多,但精神头明显好了一些。它看我的眼神,也不再是纯粹的警惕和哀求,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一种……感激?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又过了两天,是周末,建社开着他的那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回来了。
车门一开,一股子城里人才有的、混着烟草和香水的味道就飘了进来。
“爸,我回来了。”建社人高马大,一进我这小店,就显得屋里更挤了。他把一袋子水果和熟食放在桌上,“给你带了德州扒鸡,你最爱吃的。”
我心里挺高兴,嘴上却说:“又乱花钱,我自己做什么吃不行。”
“那哪儿能一样。”建社说着,鼻子抽了抽,眉头皱了起来,“爸,你这屋里什么味儿啊?怎么一股子腥臊味?”
我心里一紧,坏了。
“哪有,木头屑子的味儿吧。”我强作镇定。
“不对,”建社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通往后院的门上,“是从后院传来的。爸,你是不是在后面养了什么东西?”
他是个犟脾气,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说着,他就径直往后院走。
我拦不住,只好跟了过去。
建社推开柴房的门,光线涌进去,他一眼就看见了墙角那窝黄鼠狼。那母的立马弓起身子,把几只小的护在身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
建社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随即又涨得通红。
他猛地转过身,瞪着我,声音都变了调:“爸!你……你疯了?你在家里养这玩意儿?”
“它们受伤了,我看它们可怜。”我低声解释道。
“可怜?爸,这是黄鼠狼!黄大仙!偷鸡的贼,晦气的东西!你把它弄家里来,是想干什么?街坊邻居知道了,不得戳我们家脊梁骨?”
他的声音很大,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建社,你小点声,别吓着它们。”
“我还怕吓着它们?”建社气得直笑,“爸,你赶紧把它们给我扔出去!扔到后山上去,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是它们的命!”
我的火气也上来了。
我这辈子没跟谁红过脸,尤其是在儿子面前,我一直是个温和的父亲。
“不行。”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救了它们,就得对它们负责。等它们伤好了,能自己走了,我自然会放它们走。”
“负责?你对一窝黄鼠狼负责?”建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爸,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为了这几个,你要跟我犟?”
“这不是,建社,”我摇了摇头,声音也缓和了下来,“它们也是命。我眼睁睁看着,不能不管。”
我们父子俩,就在这阴暗潮湿的柴房门口,对峙着。
空气里,弥漫着木料的清香、泥土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那窝小生灵的臊味。
最后,建社狠狠地跺了跺脚,扭头就走。
“我不管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等出了什么怪事,你别后悔!”
他摔门而去,连我给他留的晚饭都没吃。
我听着他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是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最后,一切都归于沉寂。
院子里,只剩下秋风吹过屋檐的呜呜声,和柴房里传来的、几不可闻的呜咽。
我心里堵得慌,说不出的难受。
我这辈子,就想安安稳稳地做我的手艺,本本分分地做个人。我没得罪过谁,也没想占谁的便宜。
救几只受伤的小动物,在儿子眼里,怎么就成了老糊涂了呢?
我叹了口气,走进柴房,给那碗里又添了些吃的。
母黄鼠狼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也许这世上,人和人之间的隔阂,比人和动物之间的,还要深。
第二章 一把丢失的锯子
和建社吵了一架,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连着好几天都闷闷不乐。
箍桶的活儿是个精细活,讲究心手合一。心里不静,手上的活儿就容易出错。
那天,我正在给一个老主顾定做的浴桶上最后一道箍。这道箍最要紧,松了漏水,紧了伤木,全凭手上的感觉。
我需要用到一把小手锯,来截断多余的竹篾。那把锯子跟了我三十多年了,是当年我师傅传给我的,德国货,钢口极好,锯齿的角度都是他亲手打磨的,用起来得心应手。
我习惯性地往工具墙上一摸,却摸了个空。
“咦?”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墙上那个挂锯子的小钉子,空荡荡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的工具,每一样都有它固定的位置,用完必定归位,这是几十年养成的习惯,雷打不动。
我把整个工作台都翻了一遍,木屑、刨花弄了一地,还是没有。我又把店里前前后后,角角落落都找遍了,连堆木料的院子都没放过。
没有,就是没有。
那把锯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不仅仅是一把锯子,它是我吃饭的家伙,更是师傅留下的念想。没了它,我感觉自己就像断了一只手。
一下午,我什么活儿都没干,就坐在小板凳上发呆。
难道是遭贼了?
可店里别的东西一样没少,钱匣子里的零钱也都在。哪个贼会偷一把又旧又不起眼的小手锯?
难道是我自己老糊涂了,随手放在哪里,给忘了?
我把这几天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在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过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想不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我没心思做饭,胡乱泡了碗面吃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去柴房喂那窝小东西的时候,我的心情也很低落。
母黄鼠狼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它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吃东西,而是凑过来,用它的鼻子,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裤脚。
它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它的毛已经开始变得顺滑光亮。
“老伙计,你说,我的锯子去哪儿了呢?”我像是在问它,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它当然不会回答我,只是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我。
那一晚,我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那把锯子的影子。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清脆的鸟叫声吵醒的。
天刚蒙蒙亮,我睁开眼,觉得浑身酸痛,一夜没睡好的后遗症。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准备今天再去镇上的五金店看看,能不能买到一把凑合用的锯子。
我趿拉着鞋,迷迷糊糊地走进店里,准备去洗把脸。
一抬头,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的工作台上,那把失踪的小手锯,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锯身上还沾着几滴晨露,像是刚从什么地方拿回来一样。不仅如此,它还被擦拭得干干净净,连锯齿缝里积年的木屑都不见了,在晨光下泛着幽幽的青光。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没睡醒,看花了。
可它就在那里,真真切切。
我走过去,拿起它,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熟悉的分量让我一下子清醒了。
是我的锯子,没错了。
可它是怎么回来的?
我昨晚睡觉前,明明把整个店面都检查了一遍,门窗都关得好好的。
难道是建社?他半夜偷偷回来,帮我找到了?
我立刻掏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传来建社睡意朦胧的声音。
“喂,爸,这么早什么事啊?”
“建社,你昨晚……是不是回来过?”我试探着问。
“回来?我回哪儿去啊?我昨晚跟项目上的人喝酒,快两点才到家,现在头还疼呢。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你接着睡吧。”
挂了电话,我拿着那把锯子,站在空无一人的店里,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不是建社。
那会是谁?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猛地从我脑海里划过。
我快步走到后院,推开柴房的门。
那窝黄鼠狼正挤在一起睡觉,听到动静,母黄鼠狼警觉地抬起头。
它的嘴边,似乎还沾着一点……泥土?
我心里一动,走到柴房外,绕着墙角仔细查看。在那个它们钻进来的狗洞旁边,我发现了一些新鲜的、被扒拉过的泥土痕迹。
我的心跳得厉害。
难道是……它们?
这个想法太大胆,太离奇,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它们是动物,怎么可能知道我丢了东西,又怎么可能帮我找回来?
也许,是我自己真的老糊涂了,把锯子掉在了院子哪个角落,被泥土盖住了。它们夜里活动,无意中给刨了出来,又碰巧叼到了我的工作台上?
对,一定是这样。
我努力用这个听起来最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
可无论如何,我的锯子回来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那天早上,我心情大好,干活都觉得格外有劲。刨子在木头上滑过,发出“唰唰”的、悦耳的声音,仿佛在唱着一首歌。
中午,我去米缸里舀米做饭。
手一伸进去,我又愣住了。
我清楚地记得,米缸里的米,前天就见了底,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我正打算下午去王婶的杂货铺买一袋回来。
可是现在,我手底下,是满满一缸白花花的大米,饱满、圆润,还带着新米的清香。
我家的米缸,不大不小,装满一次,够我一个人吃上一个多月。
而现在,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满了。
我呆呆地站在米缸前,手里攥着一把米,凉意顺着脊梁骨,一点点爬满了全身。
如果说,找回锯子,还可以用巧合来解释。
那么,这一缸凭空冒出来的大米,又该怎么解释?
我抬头看了看屋顶,完好无损。门窗也都好好的。
我忽然想起了儿子建社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等出了什么怪事,你别后悔!”
现在,怪事真的来了。
只是,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
第三章 老街上的闲言碎语
锯子失而复得,米缸莫名其妙地满了,这两件事像两颗小石子,投进我平静如水的生活,激起了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
我没敢再跟任何人提起,包括对我最好的邻居,剃头的老李。
这事儿太玄乎,说出去,人家不信是小事,把我当成老糊涂,或者神经不正常,那才麻烦。
我只能把这秘密,连同那窝黄鼠狼一起,藏在心里,藏在我那小小的后院柴房里。
我待那窝小东西更尽心了。
每天除了给它们喂食换药,我还会跟它们说说话。
“今天天气好,你们的伤口要好得快一些了。”
“那个活儿快做完了,东家是个爽快人,工钱应该不会拖。”
它们自然是听不懂的,母黄鼠狼只是静静地卧着,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我。而那五只小的,一天比一天精神,已经开始在柴房里追逐打闹,发出“吱吱”的叫声。
它们的伤,在我的照料下,也渐渐好了。母黄鼠狼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虽然走路还有点跛,但已经能自己出去找食了。
有时候,它会在清晨带回来一只田鼠,或者几只蝗虫,放在柴房门口。我知道,这是它给我的“回礼”。
我总是把那些东西拿去后山埋了,然后给它们换上更干净的米粥和肉末。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我一个孤老头子,平时省吃俭用,最近却又是买奶粉,又是去肉铺割好肉,总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隔壁开杂货铺的王婶。
“守义哥,你最近家里是不是来客了?”一天,我去她店里买盐,她状似无意地问。
“没,没啊。”我含糊地应着。
“没来客你买这好几斤的后腿肉干嘛?还剁得那么碎。”王婶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我只好撒谎:“哦,给建社的。他最近肠胃不好,我给他做点肉丸子冻起来,让他带回城里去。”
王婶半信半疑地走了。
可闲言碎语,就像春天里的蒲公英,风一吹,就飘满了整条老街。
老街就这么大,东家放个屁,西家都能闻到味儿。
很快,就有了新的版本。
“听说了吗?陈木匠家,好像养了什么东西。”
“我也听说了,神神秘秘的,每天天不亮就往后院跑。”
“他家后院,不是连着后山吗?该不会是……养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这些话,都是我在老李的剃头铺里听来的。
老街上的男人们,没事就喜欢聚在老李这儿,一边刮脸,一边喝茶,一边谈天说地。这里,是整条老街的消息集散地。
那天我去剃头,刚坐下,就听见木材行的钱老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对旁边的人说:“我跟你们说个事,你们可别往外传。前天半夜,我起夜,看见陈木匠家的屋顶上,蹲着个黄影子,眼睛绿油油的,吓得我一哆嗦。”
我心里“咯噔”一下,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
“黄影子?那不就是……黄大仙吗?”有人惊呼。
“可不是嘛!”钱老板一拍大腿,“我就说他家最近不对劲,那股子味道,隔着墙我都能闻到。他肯定是把黄大仙给供起来了!”
“我的天,他胆子也太大了!”
“难怪呢,我说他最近怎么红光满面的,接的活儿也多了。原来是走了邪门歪道。”
我坐在椅子上,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编得有鼻子有眼,心里又气又觉得好笑。
老李一边给我围围布,一边悄悄递了个眼色,示意我别往心里去。
可我这心里,怎么可能不起波澜?
人言可畏。
我陈守义在这条街上生活了六十多年,靠的是一双手,一颗本分心。我什么时候靠过什么“邪门歪道”?
可这些话,我没法去辩解。
我总不能把他们都带到我家柴房,让他们看那窝嗷嗷待哺的小东西吧?那岂不是更坐实了我的“罪名”?
从剃头铺出来,我一路都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揣测,还有一丝丝的……畏惧和排斥。
连平时跟我关系最好的几个老伙计,见到我,笑容都有些不自然了。
这种被孤立的感觉,比丢了锯子还让我难受。
钱老板是个生意人,嘴巴大,心眼小。他自己开了个小型的家具厂,做的是流水线上的新式家具,一直瞧不上我这种敲敲打打的老木匠,觉得我守旧,是老古董。
他这么一宣扬,更是给我扣上了一顶“封建迷信”的大帽子。
几天后,镇上文化站的张干事找到了我。
张干事是个年轻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他说,镇上最近要搞“破除封建迷信,树立文明新风”的活动,听人反映,说我……在家里搞一些不好的东西。
他话说得很委婉,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把他让进店里,给他倒了杯茶。
“张干事,我陈守义是什么人,街坊邻居都清楚。我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更不会去搞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张干事有些尴尬地推了推眼镜:“陈师傅,我当然相信您。可是……群众的反映,我们也要重视。您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沉默了。
我能说什么?
我说我只是救了一窝受伤的黄鼠狼?
他会信吗?信了之后,又会怎么处理?会不会让我把它们“上交”或者“处理掉”?
我不敢赌。
最后,我只能说:“张干事,你放心,我家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些……误会。过段时间,自然就清楚了。”
张干事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送走他,我一个人坐在店里,看着满屋子的木桶、木盆,心里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了一丝动摇。
我只是做了一件凭良心该做的事。
为什么,会引来这么多的麻烦和非议?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傍晚,我去柴房,看着那几只已经能满地乱跑的小黄鼠狼,它们看见我,亲昵地凑过来,用小脑袋蹭我的裤腿。
母黄鼠狼卧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温柔。
我心里的那点动摇,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去他的闲言碎语。
我陈守义活了这大半辈子,要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那这几十年的手艺,也就白学了。
木头教我的是什么?
是正直,是坚韧,是守得住自己的本心。
我下定了决心,不管别人怎么说,在它们能真正独立生活之前,我这个“家”,它们住定了。
第四章 一份从天而降的合同
老街上的风言风语,像一阵风,刮了几天,见我没什么反应,也就渐渐平息了下去。
大家还是要过日子的,谁也不可能天天盯着我家的屋顶。
只是,钱老板看我的眼神,依旧是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他逢人便说,陈守义是走了歪路,早晚要出事。
我懒得理他。
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每天听着刨子和木头摩擦的声音,闻着空气里的木香,心里就觉得踏实。
那窝小东西,也一天天长大了。
它们身上的绒毛褪去,换上了一身油光水滑的黄褐色皮毛,身形也矫健起来。母黄鼠狼开始带着它们在后院里学习捕食的技巧,有时候,它们会为了一只蚂蚱,在草丛里翻滚嬉闹。
我常常在收工后,搬个小马扎,坐在后院门口,远远地看着它们。
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这天下午,我正在给一只米桶打磨,店门口突然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在我们这个小镇,这种车不常见。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我见过的,文化站的张干事。另一个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得体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像个干部。
“陈师傅,忙着呢?”张干事笑着跟我打招呼。
“是小张啊,快请进。”我放下手里的砂纸,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给您介绍一下,”张干事指着那位中年人,“这位是市里文旅局的李局长。”
我心里一惊。
市里的局长?跑到我这个小木匠铺来干什么?
我赶紧又是让座,又是倒茶。
李局长很和气,没有一点官架子。他没有坐下,而是在我店里慢慢地走着,看着墙上挂的、地上摆的那些木桶、木盆。
他的目光很专注,时不时地伸手摸一摸木头的纹理,敲一敲桶壁,听听声音。
“陈师傅,您这手艺,有多少年了?”他问我。
“从我十五岁跟着我爹学徒开始,快五十年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五十年……”李局长感慨地点点头,“不容易啊。现在,肯花一辈子时间,就做一件事的人,不多了。”
他走到一只半成品的大浴桶前,仔细看着那严丝合缝的拼接,还有那均匀有力的竹箍。
“这都是您一个人做的?”
“是啊,从选料、开料,到拼接到打磨,都是我一个人。”
李局长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欣赏和敬意。
“陈师傅,我们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原来,市里最近在黄山脚下开发了一个新的旅游项目,复原了一座徽派的古村落,要做成一个高端的民俗体验式度假村。
度假村里,每个院落的客房,都要求配备一口最传统、最地道的香柏木浴桶。
他们找了很多厂家,也看了很多样品,都不满意。
要么,是机器流水线上做出来的,形似而神不似,少了那种手工的韵味。要么,就是偷工减料,用的木料不对,工艺也粗糙。
后来,是张干事向他们推荐了我。
“我们需要的,就是您手上这种原汁原味的老手艺。”李局长说,“这不仅是一笔生意,陈师傅,这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我们想让来的游客,体验到真正的徽州工匠精神。”
我听得心里热乎乎的。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局长”这么大的官,跟我说这样的话。
什么“文化传承”,什么“工匠精神”,这些词我以前只在电视上听过,没想到有一天会跟我这个老木匠联系在一起。
“李局长,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一个做粗活的,当不起这么说。”
“当得起!”李局长很认真地说,“陈师傅,我们这次的订单量不小,初步估计,需要五十口浴桶。我知道您一个人做,工期可能会比较长,但我们不催,质量是第一位的。至于价格,也绝对会给您一个满意的数字。”
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
我看着那白纸黑字,上面写的数字,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笔钱,是我辛辛苦苦箍一辈子桶,都挣不来的。
我拿着那份合同,手都在抖。
这不是一份合同,这是对我这五十年手艺的最高认可。
我几乎是含着眼泪,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送走李局长和张干事,我一个人在店里坐了很久。
夕阳的余晖从门口照进来,把屋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我看着满屋子的工具和木料,它们仿佛也都在闪闪发光。
我忽然想起,我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守义,咱们这门手艺,不求发财,但求对得起手里的木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爹,我做到了。
我不仅对得起了良心,还让这门手艺,得到了它应有的尊重。
晚上,我破天荒地去镇上的小饭馆,斩了半只烧鹅,打了二两白酒,自斟自饮。
我也给柴房里的那几个“客人”,加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我把这个好消息,絮絮叨叨地跟它们说了一遍。
母黄鼠狼静静地听着,那五只小的则围着食盆吃得不亦乐乎。
酒喝到一半,我的手机响了,是建社打来的。
我把接到大合同的事跟他一说,电话那头的他,半天没说话。
“爸,你……你说的是真的?”他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合同都签了,还能有假?”我得意地说。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市里那么多人,怎么会偏偏找到你?”
是啊,怎么会这么巧?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
张干事说,是他前段时间来我这里“调查”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我的作品,被我的手艺打动了,才向上面推荐的。
可如果,他那天没有来呢?
如果,不是因为街坊邻居传言我家里有“黄大仙”,他会来吗?
一环扣一环,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我看着柴房里那几道黄色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我笑着对电话那头的儿子说:“建社啊,这世上的事,有时候,是没法用道理说清楚的。你只要记着,人,凭良心做事,总不会有错。”
第五章 一场及时的惊扰
接下了市里的大单子,我整个人都像是上了发条,充满了干劲。
这批浴桶用料讲究,必须是三年以上自然风干的香柏木。我跑了好几个镇子,才从一个老熟人那里,把最好的料都给定了下来。
木料拉回来的那天,几乎堆满了我的整个后院。
钱老板从他家具厂门口路过,看见这阵仗,酸溜溜地说:“哟,陈老哥,这是发大财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我笑了笑,没理他。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没必要跟他解释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是天不亮就起,天黑透了才收工。
开料、拼接、打磨、上箍……每一道工序,我都做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用心。这不仅仅是一批活儿,这是我的脸面,是我这门手艺的脸面。
我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都是胡乱对付几口。
只有在每天傍晚,去柴房喂那窝小东西的时候,才是我最放松的时刻。
它们已经完全长大了,皮毛油亮,身手敏捷。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哪只是母亲,哪几只是孩子。
它们也不再满足于待在柴房,整个后院,都成了它们的游乐场。它们会在木料堆上追逐,在老槐树下打滚,有时候还会顽皮地偷走我放在一旁的小木楔,让我哭笑不得。
它们的存在,给我这枯燥、辛劳的工作,增添了许多生动的乐趣。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
我正在赶制一个浴桶的桶底。这是个力气活,也是个精细活,需要把一块块小木板精准地拼接在一起,然后用大力把它嵌入到底部的凹槽里。
为了方便操作,我把工作台搬到了院子里,旁边就是堆放木料的架子。
那架子是我自己搭的,用了好些年了,有些旧了。最上面一层,堆着几根最粗最重的原木。
我干得满头大汗,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的活计上。
我需要用一把大木槌,把桶底严丝合缝地敲进去,力道要均匀,不能有丝毫偏差。
“咚!”
“咚!”
院子里,回荡着沉闷而有节奏的敲击声。
就在我举起木槌,准备进行最后一次敲定时,异变陡生!
“吱——!!!”
一声尖利到刺耳的叫声,猛地从我头顶的木料架上传来!
那声音,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警告,像是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耳膜。
我吓了一大跳,举着木槌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只黄鼠狼,正蹲在最高那层木架的边缘,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对着我发出凄厉的尖叫。
就是这一抬头,一迟疑的瞬间。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响起。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我头顶上那个承受了最重原木的横梁,因为连日的阴雨受潮,再加上我刚才敲击的震动,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那几根几百斤重的原木,失去了支撑,摇摇欲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根本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害怕,身体的本能驱使着我,向后猛地一跳!
几乎就在我跳开的同一秒。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木料架轰然倒塌!
那几根沉重的原木,夹杂着无数的木板,狠狠地砸了下来,正落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
我亲手打造的那个结实的工作台,被砸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我跌坐在几米外的地上,心脏狂跳,浑身发冷,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背心。
我呆呆地看着那一片狼藉,看着那几根深嵌入泥土里的原木。
如果……
如果刚才没有那一声尖叫让我抬头。
如果我那一槌子,按照原计划敲了下去。
那么现在,被压在下面的,就不是那个工作台,而是我这把老骨头。
我不敢想下去。
过了好久,我才从极度的后怕中缓过神来。
我撑着地,颤巍巍地站起来,腿肚子还在打软。
我抬起头,看向那已经倒塌的木架顶端。
那只黄鼠狼,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我知道,是它。
是它救了我一命。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地的狼藉,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从我救下它们的那一刻起,我从没想过要什么回报。我只是觉得,那是一件我该做的事。
可现在,它们却用这种方式,回报了我。
这已经不是巧合,也不是运气能解释的了。
这是一种恩情。
我慢慢地走回屋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一口气喝了下去。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我那冰冷的四肢,才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我坐在椅子上,久久无言。
窗外,酝酿已久的秋雨,终于哗啦啦地落了下来,洗刷着院子里的尘土和木屑。
也洗刷着我的内心。
我忽然觉得,人和这天地万物之间的联系,或许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来得更加深邃和神秘。
第六章 儿子的转变
木料架倒塌的事,把我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场。
我歇了两天,才把那股后怕的劲儿给缓过来。
建社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消息,周末急匆匆地从合肥赶了回来。
他一进门,就拉着我上上下下地看,见我确实没伤到一根毫毛,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爸,你吓死我了!我听王婶在电话里说,那么大一堆木头塌下来,就差一点点!”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
“没事,没事,我命大。”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安心。
他看着院子里那一片狼藉,脸色发白。
“爸,这活儿太危险了!你别干了!那什么合同,咱们赔钱,不做了!跟我回城里,我养你!”建社的语气很激动,也很坚决。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劝我了。
但这一次,我没有像以前那样沉默,或者打哈哈。
我给他倒了杯茶,让他坐下。
“建社,爸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但是,这个活儿,我必须干完。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难道你的命,还没这几口破桶重要?”
“是信誉。”我一字一句地说,“我陈守义,做了一辈子木匠,靠的就是一个‘信’字。答应了人家的事,就算搭上这条老命,也得给人家办到。这是我们老手艺人的规矩,也是做人的规矩。”
建社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我的脾气。
“爸,我……”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我就是担心你。你一个人在家,万一再出点什么事……”
“不会了。”我打断他,笑了笑,“有‘人’看着我呢。”
“有人看着你?谁啊?”建社一脸疑惑。
我没说话,只是朝后院的方向,努了努嘴。
建社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一只黄鼠狼,从柴房门口探出个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我们。
建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复杂。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问:“爸,你跟我说实话,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瞒不住了。
我便把那天下午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跟他讲了一遍。从那声刺耳的尖叫,到我下意识地抬头,再到木架的轰然倒塌。
我讲得很平静,没有添油加醋,就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建社听得很专注,眉头紧锁。
等我说完,他站起身,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他受过的教育,他所相信的科学,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巧合。一只动物的偶然鸣叫,怎么可能预知危险?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我这个当事人,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如果不是那个“巧合”,后果不堪设想。
过了许久,他停下脚步,走到我面前,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迷茫和动摇的神色。
“爸,你说……这世上,真有我们不懂的事?”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建社,这世界很大,我们人知道的,其实很少。对我们不懂的事,要存一份敬畏。就像我做木头,我敬畏每一块木料的纹理和脾气,才能做出好东西。”
那个周末,建社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半天就走。
他留了下来。
他帮我把院子里倒塌的木料一根根地整理好,又帮我重新搭了一个更结实的架子。
他干活的时候很沉默,但很卖力。
傍晚,我去给那窝黄鼠狼喂食。
建社破天荒地跟了过来,站在柴房门口,远远地看着。
那几只黄鼠狼看见他,有些警惕,但并没有躲起来。它们围着食盆,吃得津津有味。
建社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了很久。
临走的时候,他从自己的车里,拎出了一大袋子他在城里超市买的、最新鲜的生牛肉。
他把袋子递给我,有些不自然地说:“爸,这个……给它们加加餐吧。也算……谢谢它们。”
我接过来,心里一热,眼眶差点就湿了。
我明白,他嘴里说的是“它们”,但这一刻,他真正接受的,是我,是我的选择和坚持。
我们父子之间那道无形的、因为观念不同而产生的隔阂,在这一刻,仿佛被悄然打破了。
他不再觉得我“老糊涂”,不再认为我做的是“没意义”的事。
他开始尝试着,去理解我的世界。
对我来说,这比签下多大的合同,都要来得珍贵。
第七章 不辞而别的客人
秋去冬来,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老街上的梧桐树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里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我的那批浴桶,也终于赶在年底前,全部完工了。
五十口香柏木浴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我的店里和院子里,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木香。每一口,都像是我的孩子,凝聚了我全部的心血和技艺。
市里文旅局的验收人员来的时候,赞不绝口。
李局长亲自带队,他围着那些浴桶,一一看过,不住地点头。
“陈师傅,了不起!这才是我们徽州真正的宝贝!每一件,都是艺术品!”
我听着心里高兴,嘴上只是谦虚地说:“我就是一个木匠,做的都是本分活儿。”
尾款很快就打到了我的账上。
看着存折上那串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数字,我心里反而很平静。
对我来说,比钱更重要的,是这门手艺得到了认可,是我作为一名手艺人的尊严,得到了肯定。
建社也特地请了假回来,帮我张罗交货的事。
看着工人们小心翼翼地把浴桶搬上卡车,他比我还激动,跑前跑后地指挥着,生怕磕了碰了。
“爸,你现在可是咱们镇上的名人了。”他笑着对我说,“连钱老板见了你,都客客气气地喊‘陈师傅’了。”
我笑了笑。
我知道,钱老板敬的不是我陈守义,而是我这份能带来巨大利益的合同。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送走最后一辆卡车,店里和院子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我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像是送走了要远行的孩子。
那天晚上,我们父子俩,就在我那小店里,喝了顿酒。
建社给我讲他在城里的项目,讲那些复杂的图纸和人际关系。我给他讲做木桶的门道,讲哪种木头适合做什么,讲怎么看木头的纹理。
我们聊了很多,聊到很晚。
我发现,我这个儿子,其实长大了,懂事了。他只是生活在一个和我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用着一套和我完全不同的规则。
而现在,我们两个的世界,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交汇的点。
“爸,这笔钱,你打算怎么用?”建手问我。
“我想,把咱这老屋子翻修一下,再把这店面,也弄得敞亮点。剩下的,给你存着,你以后买房子,娶媳妇,都用得着。”
建社摇了摇头。
“爸,钱你留着。我有个想法。”他说,“你的手艺这么好,不能就这么断了。咱们用这笔钱,开个工作室,我帮你从网上接单,再招两个徒弟,你把手艺传下去。让更多的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箍桶。”
我愣住了。
我从没想过,这些话,会从我这个一心只想让我进城享福的儿子嘴里说出来。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好!”
那一晚,是我这几年来,睡得最安稳,也最舒心的一觉。
然而,第二天早上,当我像往常一样,端着食物去柴房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那只母黄鼠狼,和它的五个孩子,都不见了。
我找遍了整个后院,找遍了屋前屋后,都没有它们的踪影。
它们走了。
走得悄无声息,不辞而别。
就像它们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我知道,它们的伤,早就好了。它们也已经长大了,学会了在这片山林里生存的本领。
这方小小的柴房,终究不是它们的世界。
它们属于那片更广阔的山野。
我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欣慰。
我站在柴房门口,呆呆地站了很久。
就在我准备转身回屋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柴房的门槛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
我走过去,蹲下身。
那是一株植物。
它的根部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叶片肥厚,形状很奇特。最重要的是,在它的顶端,结着一颗小小的、像是人参一样的果实。
我认得这东西。
我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过,这叫“还阳草”,是山里一种极难寻觅的草药,据说有活血通络,强身健体的奇效。
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门槛上,像是一份临别赠礼。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眼眶一热,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我知道,这是它们留给我的。
用它们的方式,对我这段时间的收留和照顾,做着最后的告别和感谢。
我抬头望向屋后的那片青山,山林寂静,只有风声吹过树梢。
我知道,它们就在那里的某个角落,开始了它们新的生活。
第八章 岁月里的回响
那窝黄鼠狼走了之后,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又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家里再也没有了那些吱吱喳喳的吵闹声,后院里也再看不到那些追逐嬉戏的黄色身影。
我有时候,还会习惯性地把肉末剁得碎碎的,端到后院,才猛然想起,它们已经走了。
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那些怪事,也再没有发生过。
我的工具,再没有失而复得过。我的米缸,也需要我自己一袋一袋地去扛满。
一切,都回归了它本来的样子。
就好像,那几个月的经历,只是一场离奇而又温暖的梦。
但那株放在门槛上的“还阳草”,和那份让我手艺得以传承的合同,都在提醒我,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按照建社的规划,用那笔钱,把老屋和店面都重新修葺了一番。
店面扩大了,也更明亮了。我把它隔成两半,一半是我的工作区,一半是陈列区,用来摆放我的作品。
建社帮我注册了网店,还拍了许多照片和视频,上传到网络上。
没想到,反响出奇地好。
很多人对我这种纯手工的老手艺很感兴趣,订单从全国各地飞来。虽然都是些米桶、茶桶、小脚盆之类的小件,但足以让我和我未来的徒弟们,过上体面的生活。
说到徒弟,我也收了两个。
是镇上两个不爱读书,但手脚很勤快的年轻人。
我教他们,就像当年我师傅教我一样。从认识木头开始,到怎么用刨子,怎么开料,每一步,都要求他们用心去做。
“做木工,跟做人一个道理。”我常常跟他们说,“心要正,手要稳,不能走捷ão路,不能有半分的侥幸。你糊弄木头,木头早晚会糊弄你。”
他们听得懵懵懂懂,但都在很努力地学。
每当看到他们身上沾满木屑,专注地打磨着一块木板的样子,我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我知道,这门手艺,不会在我手上断掉了。
建社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他不再是只带些熟食和水果回来,有时候,他会带回来一些设计的书籍,跟我探讨怎么把传统工艺和现代审美结合起来。
我们父子俩,有了越来越多共同的话题。
有时候,他会坐在我的工作台旁,看着我干活,一看就是一下午。
我知道,他看的不是活儿,而是一种他曾经不理解,但现在开始慢慢懂得的,叫做“坚守”的东西。
至于那窝黄鼠狼,我再也没有见过它们。
老街上,关于我“供奉黄大仙”的流言,也早就在我接到市里大单,把店铺修得漂漂亮亮之后,不攻自破了。
人们开始说,陈师傅是手艺好,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才换来了今天的福报。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福报,或许并不全是来自于我自己的坚持。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我早上起来,推开门,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我忽然看到,在我家后院通往后山的那条小路上,雪地里,留下了一串小小的、梅花状的脚印。
那串脚印,从山林深处而来,一直延伸到我的柴房门口,在那里停留了很久,然后,又转身,消失在了茫茫的白雪深处。
柴房的门槛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但我知道,它们回来看过我了。
我站在雪地里,朝着后山的方向,久久地眺望着。
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积雪,我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这世上的事,有很多,或许真的无法用科学和道理去解释。
但我想,有一件事,是永远不会错的。
那就是,你付出的每一分善意,无论大小,无论对象是人还是物,最终,都会以另一种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到你的生命里。
这,或许就是这片土地,这天地万物,最古老,也最朴素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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