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极北的美酒小镇，承载着你想不到的酒文化——黑龙江省玉泉酒厂参观手记

十大品牌 2025年11月03日 09:04 2 admin

玉泉酒厂大门

一

十多年前，为了考察宋金历史，我专门到过黑龙江省哈尔滨市的阿城区参观了阿城区博物馆，见到了一件出土于金代的蒸馏器，印象深刻。本来，我想当然地以为建立金朝的女真人是渔猎民族、渔猎民族怎么能够发展出来蒸馏酒呢？看到这个蒸馏器之后产生了疑问，在博物馆详细地看了其他资料，回来后也查阅相关的历史资料，这才知道由女真人完颜阿骨打于1115年建立的金朝，实际上是以农业作为立国之本的；建立了金朝以后，他更加重视农业，采取了各种有效的措施，使得他的统治区域的农业有了大幅度的发展。1958年，考古工作者在黑龙江省肇东县的八里城发现金代铁器700多件，其中农业工具140多件。考古文物和史料文字共同证明当时金国农业是其经济基础。

作为当时金国首都的上京（现今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阿城区），已经发展成为当时黑龙江地区人口最多的一个城市，史料记载有3万户居民、15万人；上京作为金的都城总共38年；当时城墙周长是10km，城内店铺林立；后来还发展出了纸币，有比较发达的商品经济。酿酒业的基础一是要有农业、二是要有城市聚集的商业生活。只有农业才能提供酿酒用的原料谷物、只有商业才有市场以及酿酒的附加值。

根据史料我们看到了金代的上京（现今哈尔滨市阿城区）是有形成酿酒业的农业基础和商业基础的，在这里能出土金代的蒸馏器，也是具备基础经济条件的。至于打猎，可能是金代人的一个副业了。

阿城区的金代蒸馏器出土自玉泉酒厂，区博物馆陈列的是复制品，真品收藏在玉泉酒厂，所以我一直想找机会到玉泉酒厂参观一下。

前往玉泉酒厂的玉泉镇的街道，看着有些荒凉

二

2025年9月初，我终于找到了机会前往玉泉酒厂参观。玉泉酒厂现在有工业旅游项目、可以预约参观，我提前三天做了预约。

预约的参观时间是下午两点，我从哈尔滨市区提前3个小时出发，想看一看沿途的风光。玉泉酒厂距哈尔滨大约60km，高速公路不能直达，在一个名叫亚沟的镇子下了高速口。

一下高速，看到路边的玉米地里立着一个大牌子，写着“中国粘豆包第一镇——亚沟”，很有气势。粘豆包是东北的一种特色食品：以大黄米为面、红豆为馅包制的豆包。大黄米就是黍，也叫糜子，但是我在沿途没看见糜子地和高粱地，只有一片片的玉米地。

道路微微起伏，时不时和一条铁路平行，路边偶尔出现一些低矮的平房，但是基本没有人；行驶了大概十多公里，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镇，路边就是玉泉酒厂。

时间尚早，我便沿着这条路再往前走，看到了一个小火车站：玉泉站；在站前广场上找了一家名叫香起的餐馆打尖吃了午饭，这家店里的红烧肉非常好吃。饭后到镇上和火车站站前广场转了转，看见了玉泉酒的专卖店，镇子后面的街上也有两家小型的酒坊。

玉泉站是以前中东铁路上的一个站点，现在依旧在运行

玉泉站站前广场上的香起饭店

三

时间到了下午两点，开车进到了厂区，停好车之后，我打事先预约的电话，一位名叫杜平平的女士从办公楼上下来，带领我们参观。由于我们只有两个人，实际上小杜接的“这个团”就两个人。参观按照酒厂设计好的流程每个环节都严格地走了一遍，但是交流就像自然聊天一样坦率轻松。

酒厂参观主要是看厂区的陶坛车间、酒海车间和发酵车间，发酵车间只能从窗外看一下，因为正好处在夏季伏休期间，酒厂操作发酵和蒸馏的工人都没上班。我在拙著《中国白酒通解》里介绍玉泉酒的这一章节里引用的资料上显示玉泉酒厂是冬季休整，和山海关内的酒厂是伏休不一样，但是到了酒厂才知道，他们现在也伏休，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伏休的，看了一下当时气温：33℃；可能是这些年来气候变暖，玉泉酒厂的作业节奏也和关内酒厂一致了。

参观时看到了酒厂陈列的多种玉泉老酒，有些酒是我十多年前喝过的，不免感到亲切；小杜还给我们打开了一个储存老酒的木质老酒海，香气扑鼻，是那种非常清新的、像新鲜葡萄的香气。有一位酿酒大师告诉我，闻到酒里如果有水果香时，一定要仔细分辨它到底是苹果香、梨香还是葡萄香，自然、新鲜的葡萄香气很可能就是老酒才特有的香气。酒海里的酒香非常怡人，如果我没驾车的话，一定会讨要一杯尝一尝的。

李寻老师参观玉泉酒厂陈年酒海里珍藏的老酒，杜平平女士做讲解

四

我就不按照记流水账的方式来描述当时的参观流程了，只是追忆现在能感受到的参观的收获。

玉泉酒厂所在地域有悠久的酿酒历史，我在酒厂里看到了更完整的史料。在酒厂酒文化馆里看到的第一个塑像是萧抱珍的像。据介绍，萧抱珍是金代道家太一教创始人，金朝大元帅金兀术（完颜宗弼，就是跟岳飞打仗的金军大元帅）邀请他来传道。萧抱珍将金源乳峰太虚洞（阿城区的松峰山）作为炼丹修道之所。由于他还精通医术，常被朝廷请去看病，金熙宗给他赐了“太一万寿”的匾额，萧抱珍为感皇恩，便把不传之秘“取药露之法”（即气盛水法、今天称之为蒸馏法：蒸釜投粮、蒸之成酒）献给了金熙宗；金熙宗把距皇城东南40里的二层甸子（现玉泉酒厂所在地）御批为酿酒场所。玉泉酒厂设立萧抱珍塑像，是为了纪念他对酿酒事业的贡献。

中国酿酒史上很少留下工匠的姓名，蒸馏酒究竟是谁发明的，历来颇有争议，但萧抱珍可以作为蒸馏酒的发明人之一。中国蒸馏酒来自于道家炼丹术的说法，和西方考证最早的蒸馏酒源于炼丹术士们相似。

萧抱珍，道教太一教创始人，中国蒸馏酒发明者之一

2006年4月，玉泉酒业在厂区施工时发现金代烧酒作坊遗址，其中出土了一件青铜器。2008年8月经专家鉴定为金代蒸馏酒器，出土年代为金代早期，因在玉泉酒厂内出土，被命名为“玉泉烧锅”。“玉泉烧锅”是迄今为止我国发现的最早蒸馏酒器，亦被称为“天下第一烧锅”。

《黑龙江酒业发展史1986-2006》记载：“出土文物和史料证实，金代上京(今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阿城区)是蒸馏酒最早的发祥地。全国唯一酒厂出土真实文物一一金代蒸馏酒器，真品作为镇馆之宝珍藏在玉泉酒文化展览馆”。该蒸馏器由上下两部分组成，上体为冷凝器，下体为甑锅。蒸汽经冷凝而汇集，从甑锅一旁的特设孔道流输到外边的贮器里，形成蒸馏酒。蒸馏酒始于金代，源于道家炼丹之法。金熙宗时期，道教独胜，太一教兴起，其始祖萧抱珍(最早来金源乳峰山修炼的道家名师)，把炼丹蒸馏之法传授给金廷，女真人便依照此法酿造蒸镏酒，由传统的温水法改良到蒸馏法，这是我国古代酿酒史的一大飞跃。金上京的蒸馏酒，是女真族对全人类作出的一大贡献。（文字介绍来源于玉泉酒文化展览馆）

玉泉此地具有良好的酿酒条件，条件之一就是此地有玉泉泉水，玉泉泉水是天然的矿泉水，据说成分可以和五大连池的天然矿泉水相媲美。1931年，俄国人在二层甸子的泉河（当地人习称圈河）附近修了一眼“玻璃井”（即用玻璃把泉眼圈起来），井深四尺，其水爽口微甜，他们把这种矿泉水用马车运到哈尔滨，供当时的俄国人饮用。

中国酿酒历来讲究好水才能酿好酒。玉泉泉水目前还在喷涌，现今在玉泉酒厂厂区里有一条圈河，系泉水涌出来形成的完整围成一圈的一条河，是厂区一处美丽的景观，

玉泉酒厂里的圈河。1143年(南宋绍兴十三年，金星统三年)金熙宗的皇后装滴氏病重，在全国遍导名医。道教流派太一道的开山典祖萧抱珍向金熙宗献“符咒露水”，皇后服后病情大好，为褒奖萧抱珍治病之功，金展宗特敕其所居规额以“太一万寿”四字，并将其炼药取水处赐名为‘玉泉’，玉泉因水质甘甜、富含多种有机矿物质成为皇家御用饮用水。‘玉泉”的泉眼位于玉泉酒厂内，其喷涌而出的泉水形成“圈河”，是天然活泉水，玉泉酒酿酒之水正是取自“玉
泉”。

玉泉酒厂圈河旁的林荫道及圈河介绍牌

玉泉酒厂是1956年黑龙江省政府批复修建、1959年建成的，酒厂依旧保留着1959年的老建筑，看起来很有历史感。

我问小杜酒厂斜对面的火车站现在还有人乘车吗？她说还有的，只是人少一点儿而已，这条铁路就是中东铁路。我才想起这是由沙俄修建的著名的中东铁路，玉泉镇是中东铁路上的一个站点。1956年黑龙江省政府把酒厂建在这里，是充分考虑了交通条件和水源条件的。

玉泉酒厂1959年建立的老厂房，有复原了的金代窖池及出土文物的地方

玉泉酒厂刚建立时，名称是黑龙江省名酒厂，是按照要将其打造成省级名酒这个目标来建设的，酒厂从建立一直到此后的发展都得到了黑龙江省政府的大力支持。

玉泉酒由于是作为黑龙江省名酒来定位的，他学习的目标便是国内的名酒。当时国内最有名的名酒，浓香型酒是泸州老窖、酱香型酒是茅台，所以玉泉酒厂既学习茅台、也学习泸州老窖。在酿酒大师周恒刚、高月明等前辈的努力下，研发出了独具特色、浓酱兼香型的白酒：玉泉酒；酒厂文化馆里保留着当时这些酿酒专家和酒厂干部职工一起工作的照片和办公场景。

玉泉浓酱兼香酒采用的工艺是独特的二步酿造法：浓香工艺采用优质泥窖、续楂混蒸、60天发酵、双轮底发酵120天，蒸馏后基酒存储1年，调味酒存储3年以上；酱香工艺采取采用六轮整粮发酵、每轮发酵30天，前三轮采用高温大曲、后三轮采用中温大曲，蒸馏后基酒存储3年，调味酒存储5年以上。简单地说，就是用浓香酒和酱香酒勾调出来的酒，具有前浓后酱的风味特征：既有浓香型白酒的清新高亢，又有酱香型白酒的醇厚悠长。

1984年的全国第四届评酒会上，玉泉酒被评为国家优质酒、并获银质奖；1989年的全国第五届评酒会上，玉泉酒再次被评为全国优质酒、并获银质奖。

玉泉酒厂所获得的部分荣誉

玉泉酒地理标志产品保护范围。摘自李寻、楚乔著《中国白酒通解》P345，西北大学出版社，2022年10月第一版

参观中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储酒容器。玉泉酒厂用的陶坛和不锈钢罐，其他酒厂都有；木制酒海有些酒厂也有，一般是那种方形的酒海。但在这里我还见到了一种在其他酒厂没有见过的酒海——像大型的橡木桶一样——目测有装2~3吨以上的容量；标签上介绍说是1897年的酒海，但1897年玉泉酒厂还没建立，估计这种橡木桶式的酒海是后来收集来的。小杜告诉我这种酒海的木料用的是椴木，并不是欧洲的橡木。我推测在桶壁内层可能也有中国酒海的那种血料涂层，虽然它们看起来外形像欧洲橡木桶，但内壁还是中国酒海。这种酒海我在其他白酒厂没有见到过，也可能只有在玉泉酒厂酒厂才能见到，这是此地受到俄罗斯文化影响的一个产物。

玉泉酒厂里的木制酒海，1935年

玉泉酒厂里的方形木制酒海，1959年

玉泉酒厂里的桶形木制酒海，1897年

桶形木制酒海，材质是椴木，不是欧洲的橡木

玉泉酒厂文化展览馆里有关木制酒海的介绍

玉泉酒厂的陶坛酒库

五

在参观的过程当中我没有喝酒，回到哈尔滨市区后第二天，在超市里买了玉泉酒•玉20，品鉴后感觉非常好（参见《品酒笔记：玉泉有好酒——玉泉酒·玉20品鉴笔记》）；带着这款玉20在东北继续旅行，路上搭配了各种东北的菜肴，特别是丹东的海鲜，十分协调。

回忆起来，玉泉酒厂给我带来了很多过去不知道的知识，也带来了很多想进一步思考的问题，我觉得这家酒厂承载了太多不为人所知的酿酒文化：比如金代蒸馏酒的起源和道家的关系；比如玉泉酒厂作为一个现代酒厂，它跟中东铁路的发展以及外来酿酒文化之间的具体关系和影响，等等。

玉泉酒厂是非常善于学习的，能够学习自然环境和自己有很大差别的茅台镇的酱香酒和泸州老窖的浓香酒已经很不容易了，但要酿出来和泸州老窖、茅台一样的酒，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用独创的技术，发展出了浓酱兼香型的白酒，首开跨香型勾调的先例，形成了和当地风土协调且有特点的酒体风格，这是具有开创性意义的。

玉泉酒厂面积不大、300多亩，厂区安静，管理得井井有条，工作人员专业、敬业。

玉泉酒厂地处北纬45°20′44″—45°28′44″、东经127°03′23″—127°16′37″（茅台酒的产地地处北纬27°、东经105°，两者相差18个纬度），是我目前走访的酒厂中最北的酒厂；纬度高、气温低，这种自然条件下酿出的酒偏清香型，但是玉泉酒厂向浓香型和酱香型的名酒看齐，创造出了兼具两者风味、又能反映本地特点的兼香型白酒。这些探索和努力，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