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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本僧人百年前的西藏独行记23:拜谒

排行榜 2025年11月06日 22:57 4 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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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本僧人百年前的西藏独行记23:拜谒

离宫内法王御医的住处并不特别宽敞,不过还是有不小的会客室、书房、佣人房和厨房。

穿过繁花锦簇的庭院,走过一道重布白色布幔的门,又见一个中庭,中庭正对面就是会客室。

中国式窗棂正中装有玻璃,中庭上挂着白色布幔。

室内金泥地板上装饰龙、孔雀、花朵的图案,正面深处的佛龛上则供奉格鲁派创派人宗喀巴及释迦牟尼佛的庄严塑像,这是典型格鲁派佛坛上所供奉的本尊。

佛像前面有三座藏式银制灯座,酥油灯一直亮着。

御医席地坐在厚厚的坐垫(有绣花图案的毛毯)上,客人坐在入口处的皮垫上,中间隔着两只漂亮的几案。

我一坐下,侍从僧即奉上最好的茶,先给主人倒,再为我倒。

德康御医温和而慈祥,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我们居然长得很像,不只是长相,连笑容都相像,以至于后来有人说我们是亲兄弟,这使我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触。

德康御医跟我说:“法王并没有什么病,只因为听说您救助了不少人,觉得很欣慰,想见见您,所以让我召您来。不过今天法王特别忙,大概无法与您畅谈,就由我和您多聊聊,您想对法王说什么我也可以代为转告。”

寒暄结束后,御医带我前往法王的宫殿,从刚才南向的入口往北走进去,门旁站着一名警卫僧。

一般的僧侣不允许穿着带长袖的衣袍,但这个手执长棍的警卫僧却穿着带袖的僧服。

进门有一个约二十米见方小碎石铺就的院子,放了许多凳子,四周围绕着走廊;接着再进入正面的小门,门两旁又有四位警卫僧,但手上持的不是长棒,而是比较短的棍子。

小门里又是一个中庭,左右两面的墙壁上画有蒙古力士以绳驯虎的情形,墙壁上方有屋顶。

沿左侧回廊走到西面的墙壁边,我们在那里等待传召。

法王(作者所见法王为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Thupten Gyatso,1876~1933年)从内殿出来了,他前面是卓尼青布(Dunnyel Chenmo,大侍从长)、却本堪布(宗教事务大臣),法王后面跟着雍津仁波切(法王的亲教师普觉罗桑楚臣前巴嘉措)。

法王坐在正面靠右的椅子上,两位最高级僧官端立法王身旁,雍津仁波切座位比法王稍低。

另有七八名高阶僧官侍立两侧。

德康御医带着我走到法王前方行礼,我行三叩首礼后,偏袒右肩,以小快步走到法王跟前垂首而立,法王将手掌放在我的头顶。

对侍从长我也行同样的见面礼。

接着是德康御医行礼。

之后我们退后几步,并排站着。

法王对我说:“我听说你在色拉寺救治了许多贫苦僧侣,实在是值得嘉许。我愿你长居色拉寺,继续救治僧俗两众。”

我恭敬地回答:“遵命。”

我曾听人说法王汉语讲得很好,如果他对我说汉语,我难免要露出马脚,因此我暗下决心,如果他对我说汉语,我就当面承认我是个日本人,表现日本人的勇气。

后果也顾不得了,唯有见机行事了。

幸好他并未讲汉语,只以藏语问了我些有关中国内地佛教僧侣的状况,我一一回答,他似乎很满意,最后说:“很好,我想我会考虑给你一个相当的官衔,你也要有点心理准备。”

然后就请我喝茶,茶还没喝完,法王即已回返内殿。

法王的装束与一般僧服不太一样,当然外层还是以二十五条布所缝制成的丝质袈裟,但内里则是上等羊毛缝制的氆氇(putuk),头戴华贵的法冠。

当然法王也有不戴法冠露出光头的时候,但接见我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戴着法冠。

他当时二十六岁,身高约167.5厘米,在藏人中不算高大。

他的眼睛不客气地说是有点像狐狸那样的吊梢眼,眉毛也同样高吊着,一副颇为精明好强的样子。

后来有一名中国内地的人相学者告诉我,如今的西藏法王面相不是很好,不会轻易妥协,早晚会有战争,给整个西藏带来深度的灾难。

法王声音洪亮深沉,不怒自威,让人闻之敬畏。

有关法王的事后来我还陆续听到许多,并有事从他那里获得密法传授。

我和法王有几次会面,他给我的总体印象是政治方面的见地比宗教上更为高明,当然他受的宗教教育非常严格而且完整,也虔诚信奉佛法,希望能全面普及,一改僧侣的腐败,不过他在政治方面的确更有作为。

他最忌惮的是英国,因为英国一直图谋染指西藏,所以他处处提防英国的侵略。

另外他随时随地自我保护的意识相当强,因为他稍有大意就可能死于近臣之手。

迄今为止,他已经成功识破了几次近臣的暗杀阴谋,许多参与者都受到了惩罚。

当今的法王是第十三世,他之前,第八世到第十二世连续五代达赖喇嘛没有一位活过二十五岁,不是在十八岁被毒杀,就是二十二岁时被谋害,这是西藏人尽皆知的秘密。

之所以悲剧一再重演,主要是因为如果法王太聪明,能力太强,身边人就没有油水可捞,既得利益也将受损,因此不惜以下犯上。

历代法王从幼年起一直到二十二三岁开始执政,都接受了特别的教育,因此出了不少伟大的人物,有不少影响深远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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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寄寓前财政大臣家里时,听他说了许多前代法王的故事,令人深感痛心。

近臣中不忠的罪逆太多了,偶尔有几个忠心之士,多半受到打压。

那些奸侫的近臣工于心计,表面上对法王忠心耿耿,背地里结党营私,到处发展的个人势力范围,直到最后成为心腹之患。

这样的人如今依然四处横行,平日里假颜令色,背地里与朋党里应外合,为非作歹,大饱私囊,还阴险至极地捏造谎言排除异己,陷害忠良,使很多学者、平民蒙受不白之冤。

对我多有照顾的前财政大臣就是被那些人排挤掉的。

这些人口蜜腹剑,一旦取得法王信任,就环伺法王身边,伺机毒杀法王,因此法王不得不严加防范,注意饮食中有没有被下毒之类的琐事。

想到历代法王都置身如此险境,我不禁热泪盈眶。

不过当今法王虽然年轻,却非常有主见,作为令人钦佩。

一方面,他处身险境,需要小心提防恶魔的阴谋,至今已经挫败了好几起想毒杀他的阴谋,处死了主谋者,大大打压了恶魔的气焰;另一方面,他很懂得体察民情,如果地方官吏欺压老百姓让他知道了,他一定主持公道站在百姓这边,没收官吏的财产,或把他们送进监狱。

老百姓都觉得当今法王是个大好人,佛菩萨一样尊崇。

谒见法王之后不久,我住到前财政大臣家里,曾被允许参观离宫的内殿。

内殿融合了西藏、中国内地和印度三种建筑风格,非常精彩。

庭院内建有假山、小桥流水,这是借鉴自中国内地的花园;庭院外围则是宽阔的草坪,中间点缀各式花草,很适合运动,饶有印度风味。

宫殿建筑群有西藏特有的屋顶,也有中国庑殿、重檐、歇山式屋顶,还有完全印度平台式的屋顶。

庭院中有各种石头与树木,树以柳、桧、桃、榆为主,也有一些西藏特有的植物。

花有菊花、罂粟、度母之花、小木莲、郁金香等,大多盆栽。

多在夏天盛放,冬季几乎看不到花。

内殿的三合土中庭以宝石砌成花朵的图案,两侧的壁画出自西藏最好的画师之手。

中国式两层高台的法王御座摆在正中,旁边厚厚的西藏坐垫上铺着中国制绣花羊毛织物。

前方有一张唐木打造的高几,非常结实。

正面墙上挂着宗喀巴的金泥画像,地板虽然没有铺榻榻米,却有一张茶几。

这样的房间有好几间,另外还有一些房间不得入内,但从外观看,就知道里面极其豪华,一问之下道是法王的寝宫。

后来德康御医常邀请我去他的住处,我因此得以向他请教很多不懂的医学问题。

当时我为形势所迫,恶补了大量中国医学知识,所以可以和他就医学话题交换意见。

德康御医对我非常礼遇,甚至有意推举我做达赖喇嘛的御医,他说他会去做些必要的活动,建议我最好也稍稍在其他的厦贝(宰相)或大臣身上下些功夫。

我说:“我在西藏久待不了,我是个佛教修行者,还计划去印度学梵文,早晚总得离开。”

德康御医听了说: “这可不行,你要是去了别的国家,我们这里就失去一住好医师了;你一定要留下来。”

我说:“我并没打算要做一辈子医师,我的志向是求得佛法上的精进,而不是专攻医学,不可能一直以医师的身份留在西藏。”

德康御医又说:“你修行佛法,最终目的不就是济度众生吗?救助病苦,引导他们参悟佛教的真理,不也是济度众生吗?济度众生并不限时间地点,所以留下来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他讲的有理有据,我一时无从辩驳。

只好回答他说:“做医师救人, 只能救得一世的苦厄,更何况所救的人也有限;人一旦定业已满,死期来到,即使耆婆、扁鹊也无能为力,更何况我这种半路出家的赤脚医生。医生只可以治人病痛,却难逃定业轮回之苦海,佛教僧侣应以济度众生的永恒烦恼为本分,努力修行救治众生的无明之病,这是比当医师更要紧的事。因此我不能留在这里做医生。其实如来就是大医王,他以八万四千法药济度众生八万四千烦恼,我们作为他的弟子,一定要勤勉修学他的医法才是,至于担任法王的御医,我实在无法答应。”

德康御医听了又问:“那你一定要去印度吗?”

我说:“是的。”

“那可不行,你不能去,如果你执意前往,或去其他较远的地方,法王很快就会下令把你抓回西藏,我劝你断了这个想法。而且如果你能和我在宫中共事,日子一定可以过得很幸福。”

我突然警觉到我一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秘密,我表露出想去印度的意图,等将来真要回去时肯定麻烦不少,我赶快设法转移话题,谈起别的事情。

关于担任医生还有许多事情,也就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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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法王召见后,我所挂单的色拉寺毗次康村资深僧侣们纷纷议论,说一个被达赖喇嘛召见、常有王公贵族相邀的优秀医师,还住在一间那么简陋的僧舍里很不体面。

这些议论在康村中得到多数人的认同,于是我被破格得以住一间上等僧舍。

与厕所旁边臭气四溢的阴暗房子相比,要理想多了。

我七月二十日晋见的法王,月底就搬迁。

照康村的规定,刚入学的学问僧如果有钱,或许可以弄个脏兮兮的小房间独住,否则必须与人共住。

我经济方面还比较充裕,因此一入学就弄到了一间脏脏的僧舍。

一般人十年之后可以换到四等的房间,再过三年换到三等,得到格西学位后才能住二等僧舍,当然都必须花钱。

一等僧舍只供来此修学的转世者住。

我如今搬的是一间非常不错的二等僧舍,有一个房间外加一间厨房,还有一个壁橱。

我的房间在二楼,比一楼要好。

康村也有三层楼房,三层最好。

住进这样等级的房舍,必须添点家具用品,请个帮做杂务的僧侣。

为了符合这种房子的等级,购置的东西不能太随便,为此我花了不少钱。

僧侣大致上可分为上等、普通以及下等三个级别。

普通僧侣寺院会免费提供住宿,只需要付一些衣食费用,不过有时一个康村会向另一个康村借贷,所以也会向僧侣象征性地收些房租。

当一个康村收纳的僧侣过多, 没有足够的房舍时,就会和别的康村商量到那边借住,但需要付房租。

僧侣一般穿的都是羊毛布料所缝制的袈裟和香塔布[包括下缠衣、穿拔腰衣(一种裙袍)等等],以及正规的僧帽、中等靴子。

饮食方面,早上是酥油茶和糌粑,早课的大经堂也供应酥油茶,每人三大碗;不过有点财力的普通僧侣都自己煮。

中餐也同样是酥油茶和糌耙,不过会加上肉类,多半是风干的牛羊肉,偶尔会用鲜肉。

晚餐大多吃麦粉熬的粥,里面放点干酪、萝卜、肥肉等;酥油茶则整天都是。

藏人以肉食为主,很少吃蔬菜,所以要喝很多茶。

茶碗上总覆着白铁盖子,盖个二十分钟左右等不太热了就喝;喝完再倒。

当然冬天放个五六分钟就够了。

喝茶时正好谈话、读经或做点兼差。

至于僧侣的财产,中等僧侣多半拥有田产,有的还饲养家畜,有牦牛、马、绵羊和山羊等,但不多,大概是五十头牦牛、十来匹马;田产是以两头牦牛一整天能够犁完的面积来计算,这样大小的顶多拥有十块。

这些田产的出产,再加上经营财产以及一些兼差的收入,可以供应自己的衣食和零用,靠寺院提供的微薄俸禄和信众的布施,是不足以维持中等程度的生活的。

僧侣中很多人在做生意;即使不做生意,也会从事农业或畜牧。

另外还有一些技艺性的工作,如制作佛具、法器,还有佛画、裁缝、木工、油漆、做靴子、砌墙等,除了屠宰和狩猎,别的职业都有僧侣从事。

当然不有僧侣专属的工作。

不只中等僧侣,下等的僧侣也大致如此。

至于上等僧侣(即贵族僧侣),衣食住都水准颇高。

他们财产颇丰,有的人光牦牛就有五百到四千头,或者一百匹到五六百匹马,田地按两头牦牛犁一天的面积计算有一百至五六百块;经商的上等僧侣,资本大都有一万到五十万圆。

不过资本达到五十万圆的大僧侣商人,全西藏也不过三四个。

这种上等僧侣生活奢华,虽不至于全部绫罗绸缎,但法衣肯定一定是西藏最高级的羊毛织品,喝的酥油茶像粥一样浓稠。

这种酥油茶的制作考究,将茶煮上大半天后,滤掉茶叶滓,在黑红的茶汤中加入新鲜的牦牛奶油,再加点盐,在酥油茶桶中炼制而成。

这样的茶刚倒出来时味道并不好闻,看起来也很油腻,但只有上等社会才喝得起。

除了这种酥油茶,上等僧侣吃的糌粑里也另加了一种干酪、奶油和白砂糖的合成制品。

他们早上就有肉食,中午则吃的饭是尼泊尔进口的精米煮的,搭配加了砂糖和葡萄干的奶油;有的人还会加上些蛋皮饺子和糌粑。

晚饭吃的是面疙瘩,西藏人称之为粥,里面加了肉、萝卜、干酪和奶油。

上等僧侣早餐并不一定吃糌粑,尤其是有客人的时候,吃的东西花样百出,跟上等社会人家没什么两样。

他们每一餐都少不了肉,每逢斋戒期他们就觉得日子难捱,怕营养不良,担心瘦成皮包骨头,想起来真是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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