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荣后土庙藏秘，秋风楼嵌千年碑，汉武帝辞赋留痕

排行榜 2025年10月07日 11:22 2 admin

站在万荣后土庙山门前，风里裹着黄河水的潮气，往衣领里钻。抬头看那道朱雀门，木构上的彩绘褪得有些淡了，却还能辨出缠枝莲的纹路，门楣上“后土庙”三个楷字，是清代重修时刻的，笔锋里藏着股子庄重，像在等着谁来叩响这千年的门。

往里走，脚下的青石板缝里嵌着枯草，踩上去“咯吱”响。刚过山门，就听见献殿方向传来木构件的“吱呀”声，不是风吹的，是几个匠人正搭着脚手架修檐角。一个戴蓝布帽的老师傅蹲在檐下，手里攥着把小刻刀，正给新换的木椽雕花纹，刀头落处，卷草纹慢慢显出来。“这献殿的木构，还是清代重建时的老样子，”师傅头也不抬地说，“你看那斗拱，一层压一层，没用一根钉子，全靠榫卯扣着，几百年了都没松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屋檐下的斗拱像叠起来的积木，密密麻麻排着，阳光从缝隙里漏下来，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影。

献殿前的院子里，摆着几通残碑，碑上的字被风雨磨得模糊，只有“汉武帝”“祭地”几个字还能看清。守庙的老人提着个铁壶走过来，往碑前的石桌上倒了杯茶：“这碑是明万历年间的，当年黄河水漫过来，把老祠冲了，碑也被冲得七零八落，后来重建时，才从泥沙里挖出来拼上的。”老人指着献殿东侧的青龙殿，“那边殿里还藏着块好碑，是元代的《秋风辞》，字刻得有力气，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青龙殿的门是虚掩的，推开门时，一股带着尘土味的凉气扑面而来。殿里光线暗，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光，能看见墙根下立着的石碑。碑身泛着青黑色，是常年受潮的缘故，碑上的字是篆书，一笔一划都透着筋骨，“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字里行间像能听见秋风掠过黄河的声息。“这碑是当年修秋风楼时顺带立的，”老人跟在身后说，“汉武帝来这儿祭地，写完《秋风辞》，后来的人就把字刻在碑上，一代代传下来。”我伸手摸了摸碑面，冰凉的石面上有细小的纹路，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从青龙殿出来，绕到献殿后面，就看见秋风楼的影子了。楼立在高台之上，四层三重檐，檐角翘得老高，像展翅的鸟，檐下挂着的铜铃，风一吹就“叮铃”响，声音清得能穿透院子里的嘈杂。走上高台的石阶，每一步都走得沉，石阶是青砖砌的，被游人踩得发亮，边缘处已磨出圆润的弧度。到了楼上，才发现木构上缠着红绸带，是来祈福的人系的，红绸在风里飘着，给这古楼添了几分活气。

楼里的木柱粗得要两个人合抱，柱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有今人写的“到此一游”，也有古人留下的题跋。最显眼的是二层的两通碑，一通是元代的《秋风辞》，一通是清代王轩写的篆书《秋风辞》。元代的碑字略小，却更显苍劲，清代的碑字大，笔锋更圆润。“你仔细看这两通碑的碑座，”老人指着碑下的石座，“元代那座的座子是赑屃，你看它的爪子，还抓着块小石子，是当年雕的时候特意留的；清代那座的座子是狮子，嘴巴里还含着个球，能转却拿不出来。”我凑过去看，果然，赑屃的爪子缝里嵌着颗小石子，狮子嘴里的石球，轻轻一推就转起来，却怎么也抠不出来，忍不住笑出声：“古人的心思，可真细。”

站在秋风楼的顶层，能看见远处的黄河。黄河水泛着浑黄，像条带子绕着后土庙，河面上有几艘渔船，小得像黑点，慢慢漂着。风从河面吹过来，带着水汽，拂在脸上凉丝丝的。老人说：“汉武帝当年站在这儿，怕是也看着这样的黄河吧？他来祭地，求的是国泰民安，如今咱们来这儿，看的是这千年的老建筑，求的是个心安。”我望着黄河，又回头看楼里的碑刻，忽然觉得，这秋风楼就像个传话的人，把汉武帝的《秋风辞》，把历朝历代皇帝祭地的故事，把黄河水冲不散的记忆，都传给了我们。

下楼时，遇见几个来写生的学生，正坐在高台的石阶上画秋风楼。一个穿白衬衫的姑娘，笔尖在纸上“沙沙”响，把檐角的铜铃、碑上的字、远处的黄河，都画进了画里。“我去年来的时候，秋风楼还在修檐角，”姑娘抬头说，“今年再来，看见楼好好的，碑也好好的，就觉得特别踏实。”她旁边的男生接话：“你看这双连戏台，全国都没几处，上次我在别处见着一处，早就塌得只剩地基了，还是这儿保护得好。”

顺着他们指的方向，我看见献殿西侧的双连戏台。戏台是两座连在一起的，中间隔着道窄缝，屋顶是歇山顶，瓦当是青灰色的，上面刻着“寿”字。戏台的门板上，还留着当年唱戏时画的脸谱，红色的关羽、白色的曹操，颜色虽褪了，却还能看出当年的热闹。守庙的老人说：“以前逢年过节，这戏台上能同时唱两台戏，左边唱晋剧，右边唱蒲剧，台下的人挤得满满当当，连墙头上都坐着人。”我想象着那样的场景，锣鼓声、唱腔声、观众的喝彩声，混着黄河的水声，该是多热闹的画面。

往山门走的时候，夕阳已经西斜，把后土庙的影子拉得很长。献殿前的残碑被夕阳染成金色，秋风楼的檐角也镀上了层暖光，铜铃在风里响，像是在跟夕阳道别。门口的朱雀门，在暮色里显得更庄重了，门楣上的“后土庙”三个字，在夕阳下泛着光。

走出山门，回头看，后土庙的轮廓渐渐融进暮色里，只有秋风楼的檐角还露在外面，像在挥手。风里依旧裹着黄河的潮气，却多了几分暖意。我忽然想起守庙老人说的话：“这庙啊，就像黄河边的老树根，扎在这儿几千年了，不管黄河水怎么冲，都冲不走。”是啊，汉武帝的祭地仪式早已远去，明万历年间的水患也成了往事，可这后土庙还在，秋风楼还在，双连戏台还在，它们像一个个坐标，把千年的历史钉在这片土地上，等着后来的人，来听它们讲那些关于黄河、关于祭地、关于岁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