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冈深处，一位被定名为“文明”的女子丨记者手记

抖音推荐 2025年10月23日 08:55 1 admin

2025年4月15日，在云冈石窟，身着传统服装的演员与游客互动（新华社记者詹彦/图）

相关报道详见《千年云冈：佛面与人心》

因为要写云冈，我看了大量北魏史，渐渐对冯太后产生了兴趣，但在报道中，限于篇幅，无法展开。在南北朝历史上，冯太后是绕不过去的重要人物，也是罕见的女性政治家和改革家。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云冈石窟，相当大部分与冯太后密切相关。

冯太后出身皇族，祖父冯弘是北燕末代国君。北燕灭亡后，冯氏没入北魏宫中，充任婢女。文成帝登基（455年）后，因冯氏聪颖秀美，把她选为贵人。那一年，她才14岁。

文成帝英年早逝，死的时候才26岁。冯太后自幼在宫中讨生活，习惯了危机四伏的宫廷斗争，殉夫不成，她意识到自己面临危局：母寡子弱，刚刚登基的献文帝才12岁，还只是个孩子。

冯太后很快就展现出政治手腕。她不露声色，暗中筹备，诛杀了大权在握的车骑大将军乙浑，宣布临朝听政。献文帝羽翼渐丰后，跟冯太后出现了较大的矛盾，没多久，献文帝被逼退位，18岁就当上了太上皇，把皇位让给了只有5岁的太子（史称孝文帝），冯太后再一次临朝听政。她一生前后辅佐（实为操纵）了两任皇帝，可以说是当时北魏的“实控人”。

孝文帝与祖母关系如何呢？史书中说：“事无巨细，一禀于太后，太后多智，猜忍，能行大事。杀戮赏罚，决之俄顷，多有不关帝者。是以威福兼作，震动内外。”简言之：他什么小事都禀告给她，她办什么大事都不通知他。冯太后担心孝文帝将来对自己不利，一度打算废掉他，甚至让他绝食三日。如果这是一种忠诚测试，年幼的孝文帝最终通关了，获得了冯太后的信任。

冯太后自幼接受汉族传统文化教育，接手政局后即开始汉化改革，史称“太和改制”。在南北朝历史上，北魏能成为延续时间最长的王朝，“太和改制”功不可没。

冯氏礼佛甚虔，云冈中期的洞窟，有不少是在冯太后统治期间开凿的。比如第7窟、第8窟，宿白先生认为是云冈最早出现的双窟。并列的双窟，以及大量的“二佛对坐”的题材，暗指二主共治天下，是为“二圣”，也就是孝文帝和冯太后共同掌握政权的局面。

史书对冯太后的态度矛盾。一方面，她的能力和成就无法忽视；另一方面，后宫妇人干政，在古代被视为大忌。《魏书》虽骂冯氏之淫，也不得不承认，太后性情严明，理政得法，对宠爱之人也不纵权，宠臣都尽心效忠，“至死而不思退”。

太和十四年（490年），冯太后辞世，归葬于方山永固陵。她坚拒跟亡夫合葬，对大臣们说：舜帝死后，娥皇女英也未与他合葬，我百年之后，让我的灵魂独栖此地吧。

同为杰出的女性政治家，冯太后常常被拿来与后世的武则天对比：武则天敢于称帝，储纳面首多人，死后仍归葬夫家坟茔，乾陵因此成为中国唯一“一陵葬二帝”的陵墓。冯太后大权独揽数十载，私生活同样精彩，终生没有称帝，人生下半场主动选择独死独归。如果一千五百年前就有“独立女性”一说，冯太后恐怕当之无愧。

孝文帝为冯氏上谥号“文明太皇太后”。“文明”二字，便是对冯太后一生贡献的评价。他不顾反对，坚持将祖母的坟陵拓宽至六十步，以证哀荣。

坟陵封土宽六十步，这实际上是国君的葬礼规格。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蒯乐昊

责编李屾淼